译文 赏析 创作背景

羌村

唐代 / 杜甫

峥嵘赤云西,日脚下平地。
柴门鸟雀噪,归客千里至。
妻孥怪我在,惊定还拭泪。
世乱遭飘荡,生还偶然遂!
邻人满墙头,感叹亦歔欷。
夜阑更秉烛,相对如梦寐。
晚岁迫偷生,还家少欢趣。
娇儿不离膝:畏我复却去。
忆昔好追凉,故绕池边树。
萧萧北风劲,抚事煎百虑。
赖知禾黍收,已觉糟床注。
如今足斟酌,且用慰迟暮。
群鸡正乱叫,客至鸡斗争。
驱鸡上树木,始闻叩柴荆。
父老四五人,问我久远行。
手中各有携,倾榼浊复清。
莫辞酒味薄,黍地无人耕。
兵戈既未息,儿童尽东征。
请为父老歌,艰难愧深情。
歌罢仰天叹,四座泪纵横。

译文及注释

(zhēng)(róng)赤云西,日脚下平地。
西天布满重峦叠嶂似的红云,阳光透过云脚斜射在地面上。

峥嵘:山高峻貌;这里形容云峰。赤云西:即赤云之西,因为太阳在云的西边。古人不知地转,以为太阳在走,故有“日脚”的说法。这两句是未到时的远望。

柴门鸟雀噪(zào),归客千里至。
经过千里跋涉到了家门,目睹萧瑟的柴门和鸟雀的聒噪,好生萧条啊!

“柴门”二句因有人来,故宿鸟惊喧。杜甫是走回来的,所谓“白头拾遗徒步归”,他曾向一个官员借马,没借到。“千里至”三字,辛酸中包含着喜悦。

妻孥(nú)怪我在,惊定还拭泪。
妻子和孩子们没想到我还活着,愣了好一会儿才喜极而泣。

妻孥:妻子和儿女。

世乱遭飘荡,生还偶然遂!
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,能够活着回来,确实有些偶然。

遂:是如愿以偿。

邻人满墙头,感叹亦歔(xū)(xī)
邻居闻讯而来,围观的人在矮墙后挤得满满的,无不感慨叹息。

歔欷:悲泣之声。在这些感叹悲泣声中,读者仿佛可以听到父老们(邻人)对于这位民族诗人的赞叹。

夜阑(lán)更秉烛,相对如梦寐(mèi)
夜很深了,夫妻相对而坐,仿佛在梦中,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。

“夜阑”二句:深夜。“更”读去声,夜深当去睡,今反高烧蜡烛,所以说“更”。这是因为万死一生,久别初逢,过于兴奋,不忍去睡,也不能入睡。因事太偶然,故虽在灯前,面面相对,仍疑心是在梦中。

晚岁迫偷生,还家少欢趣。
人到晚年了,还感觉是在苟且偷生,但又迫于无奈,终日郁郁寡欢。

晚岁:即老年。迫偷生:指这次奉诏回家。杜甫心在国家,故直以诏许回家为偷生苟活。少欢趣:正因为杜甫认为当此万方多难的时候却待在家里是一种可耻的偷生,所以感到“少欢趣”。“少”字有分寸,不是没有。

娇儿不离膝:畏我复却去。
儿子整日缠在我膝旁,寸步不离,害怕我回家没几天又要离开。

忆昔好追凉,故绕池边树。
闲来绕数漫步,往昔追随皇帝的情景出现在眼前,可事过境迁,只留下遗憾和叹息。

忆昔:指上一年六七月间。追凉:追逐凉爽的地方,即指下句。

(xiāo)萧北风劲,抚事煎百虑。
一阵凉风吹来,更觉自己报国无门,百感交集,备受煎熬。

萧萧:兼写落叶。抚事:“抚”是抚念。抚念家事则满目凄凉,抚念国事则胡骑猖獗,因而忧心如焚。

赖知禾黍(shǔ)收,已觉糟(zāo)床注。
幸好知道已经秋收了,新酿的家酒虽未出糟,但已感到醇香美酒正从糟床汩汩渗出。

赖知禾黍收:“赖”字有全亏它的意思,要是再没酒,简直就得愁死。糟床:即酒醡。注:流也,指酒。

如今足斟(zhēn)(zhuó),且用慰迟暮。
现在这些酒已足够喝的了,姑且用它来麻醉一下自己吧。

足斟酌:有够喝的酒。且用慰迟暮:姑且用它(酒)来麻醉自己一下吧。这只是一句话,并不是真心话。

群鸡正乱叫,客至鸡斗争。
成群的鸡正在乱叫,客人来时,鸡又争又斗。

驱鸡上树木,始闻叩(kòu)柴荆(jīng)
把鸡赶上了树端,这才听到有人在敲柴门。

柴荆:犹柴门,也有用荆柴、荆扉的。最初的叩门声为鸡声所掩,这时才听见,所以说“始闻”。按养鸡之法,今古不同,南北亦异。

父老四五人,问我久远行。
四五位村中的年长者,来慰问我由远地归来。

问我久远行:“问”是问遗,即带着礼物去慰问人,以物遥赠也叫做“问”。父老们带着酒来看杜甫,所以说“问我”。

手中各有携,倾榼(kē)浊复清。
手里都带着礼物,从榼里往外倒酒,酒有的清,有的浊。

榼:酒器。浊复清:指酒的颜色。

莫辞酒味薄,黍地无人耕。
一再解释说,酒味为什么淡薄,是由于田地没人去耕耘。

莫辞酒味薄:是说苦苦地以酒味劣薄为辞。苦辞,就是再三地说,觉得很抱歉似的,写出父老们的淳厚。苦辞,一作“莫辞”。

兵戈既未息,儿童尽东征。
战争尚未停息,年轻人全都东征去了。

兵戈:作“兵革”,指战争。

请为父老歌,艰难愧深情。
请让我为父老歌唱,在艰难的日子里, 感谢父老携酒慰问的深情。

请为父老歌:一来表示感谢,二来宽解父老。但因为是强为欢笑,所以“歌”也就变成了“哭”。

歌罢仰天叹,四座泪纵横。
吟唱完毕,我不禁仰天长叹,在座的客人也都热泪纵横不绝,悲伤之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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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作背景

公元757年旧历五月,刚任左拾遗不久的杜甫因上书援救被罢相的房琯,触怒肃宗,闰八月,便命他离开凤翔。杜甫回羌村前已有十多个月没和家里通音信了,由于兵荒马乱,杜甫当时的心情十分焦虑。乱离中的诗人历尽艰险,终于平安与家小相聚,于是写下了著名的组诗《羌村》三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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